作曲系举办梁雷教授专题讲座“创作的得与失”

2021年4月16日，著名美籍华裔作曲家梁雷通过线上形式为我校师生带来了题为“创作的得与失”主题讲座。此次讲座为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作曲家讲坛”与中国当代作品研究课程联合举办的系列学术讲座的第二讲，在教学楼701教室进行，由作曲系赵冬梅教授主持。

讲座的开始，梁雷教授与大家分享了一个明末画家陈洪绶的故事：陈洪绶喜欢每年举办画展，同时他会观察看画展的人的反应，意外的是，当他注意到大家特别喜欢哪副画，他就会把画摘下来撕掉，因为他认为大家第一眼就会喜欢的东西缺少后劲，那不是他最想得到的，他更希望艺术是能让人回味的。梁雷教授指出这里存在着一个很有趣的命题——当大家赞赏的画被陈洪绶撕掉，他在毁掉这幅画的同时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接下来梁雷教授提到了他非常崇拜的艺术家——徐渭，并分享了徐渭在一篇为朋友诗集写的序言中的故事：小女子刚出嫁的时候，要擦粉要打扮、见人要微笑、走路要小步，一举一动都带着女人的美感。但过了几十年，当初的小女子变成了儿孙满堂的老者，这个时候她不打扮自己了，大步走路、满嘴粗话、张着大嘴毫无顾忌的笑。徐渭说自己就像这个老太婆，他在创作时已经不再装成一个小姑娘，称现在的自己更追求“颓”与“放”——颓废又放纵自己。紧接着徐渭谈朋友的诗集，说到今天在看他朋友这本书的时候，才发现还有一个比他更老、更丑的老太婆在他的眼前，又颓又放、十分真实。梁雷教授指出，徐渭讲的这个故事里面同样隐含着一种取与舍的关系，你可以取你的年轻貌美舍掉“真”，也可以选择舍掉表面的修饰而取自己的“真”。表面上徐渭虽然在谈论他的朋友，但实际上这也是一个美学命题，更是中国很多年以来艺术家一直在探索的问题。

随后梁雷教授与大家分享了于1996年创作的《园之八》中《天》的原始手稿（图1），他指出手稿中很多东西没有写上去，比如为哪件乐器而作、音的强弱、踏板等，这样的记谱方式则是古琴减字谱的记谱原则给他带来的启发。梁雷教授提到，许多钢琴家在看到《园之八》谱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如何演奏，他之所以没有把谱面标记成有固定节拍节奏，是因为在寻找一些用西方记谱得不到的东西，如乐谱上音与音之间互动的作用，是一种不确定的、随时都在改变的灵活的关系，甚至他在创作时时仿佛感觉不是在纸上创作，而更类似在宣纸上作画。中国的宣纸有颗粒和松紧的变化，是不均匀的、动态的、可以呼吸的，与笔墨是一种互动的关系，每一个瞬间都留下不可改变的痕迹。

图1

随后梁雷教授将他几年前在加州大学研究所将黄宾虹的绘画做成的高度清晰扫描件分享给大家看，一幅画被放大为1600个小细节，是平时大家用肉眼看不到的。当大家观察了很多幅小细节，会发现每一幅都是山水画，梁雷教授指出这正是黄宾虹画作的神奇之处，并感慨这是历史上许多画家都达不到的高度。于是梁雷教授便受到启发有了新的想法：可不可以把音乐也写在宣纸上？宣纸具有能动性，它可以直接参与创作，是可以充当作者的角色的。在《园之八》的创作中，梁雷教授想象自己在看着宣纸写作，每一个音都在伸缩，虽然写了一个四分音符，但因为是在宣纸上，它是有渗透过程的，所以每一次的演奏中每一个音都是在变化的，每一瞬间都在展示不同的个性。梁雷教授甚至觉得这首作品是一部袖珍歌剧，每一个音都有不同的角色，它们之间是矛盾、排斥或吸引，是在演奏时可以随时变化的，包括时值、强度、音域等等。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个另他困扰的问题：写了作品没有人可以演奏。梁雷教授提到，有一次与他过去没有合作过的演奏家排练，光谈论这首乐曲的第一个音应如何演奏的问题就花了一个多小时，他要不断的向演奏家解释这个音有多么的灵活、有多少种不同的联想和个性，所以在作品演出时的效果多少都会与梁雷教授想象的声音有所不同。于是在2004年，梁雷教授将《园之八》以西方音乐的方式重新记谱（图2），当演奏家拿到新的乐谱的时候，他将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演奏家也不会有太大的失误。

图2

这便又直接的反应出梁雷教授之前所谈到的“得”与“失”的问题：这首作品有了固定的版本，失去了灵动性，但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比如演奏家很清晰地能够读谱，包括踏板、强弱等。梁雷老师说到，重新记的谱子上面有许多虚线，如果只从听觉上来说这些虚线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整首作品从头到尾的踏板是踩着的，从听觉上听不出任何不同，但是对于演奏家来说就非常不一样，虚线代表了他们动作的连贯性。原来的手稿没有标明这些音从哪一个音到哪一个音是一个乐句，但当他五线谱记录下来的时候，他就有机会分析自己演奏时我的肢体与乐器的关系，同样当钢琴家拿到有标记的乐谱时，他们就会把虚线内的一句话作为一个连贯的乐句来演奏，用虚线、强弱体现音与音之间的关系更能充分体现梁雷教授的想法，又包含了演奏家肢体的体验与音和音之间内在的关联，这与中国古琴音乐的肢体的重要性是不谋而合的。梁雷教授在最后提出了很多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应如何传达乐谱的信息才是一种最理想的状态？也许是很难找到答案的。

讲座的最后同学们纷纷积极踊跃地提出问题，梁雷教授做了十分耐心与细致的回答。讲座中梁雷教授独特的理念为学生以及老师们开阔了视野、提供了新思路，大家纷纷表示受益匪浅。

文：林汐